第477节 (第2/2页)
彼时她于荥阳城外救灾时,曾偶然救下过被李献部下追捕的元淼。 之后,元家满门被贬为庶人,就此遣离洛阳,元淼曾让郑潮给她带了一封信同她道谢。 那时这个小姑娘在信上说,她要和幼弟一同跟随族人移居……此时怎会来了江都寻她? 是元氏族人遭遇了什么意外吗? 常岁宁很快见到了元淼姐弟二人。 “元淼见过常刺史。” 见到常岁宁,元淼先拉着弟弟跪下,朝常岁宁磕了个头。 常岁宁看着跪下磕头的姐弟二人,视线落在男孩缺了两指的右手上,道:“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与我说一说来意。” 元淼穿着灰扑扑不太合体的袍子,做男子打扮,因瘦了许多,肤色也黑了许多,短短半载间,眼中已然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一看便知这半年来吃了许多苦。 元淼没有多说无意义的诉苦之言,只将遭遇如实与常岁宁说明。 她家中族人大多锦衣玉食惯了,根本不堪迁徙之苦,途中多有内讧。因嫡脉一支几乎被屠尽,仅剩下她和幼弟,她几次出面调停矛盾,然而那些人并不服气,反而因此记恨上了她。 途中行经一处小镇,因雨水停留数日,一晚,一名族人诓她离开投宿的客栈,竟与人合谋将她打晕,欲将她卖掉。 幸而幼弟机警,及时告知族人此事,她才得以被勉强救下。 但她醒后,那名族人竟未有受到什么值得一提的处罚,族中长辈或沉默,或不耐烦她的“咄咄逼人”,竟冷着脸扔出一句:【族中今已如此光景,你还当你是元氏嫡出长女吗!】 元淼陡然明白了,昔日士族当下于乱世中迁徙,如过街老鼠,时常遭遇劫掠欺凌羞辱,而她和幼弟无法给匮乏的族中带来任何帮助,反而是拖累。 拖累是没有资格被优待的。 而那次之后,族中便好似撕开了最后一层体面,她和幼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那个曾为了二十两银子要将她卖掉的年轻族人,更是时有挑衅泄愤之举。 一次,她和幼弟只分到了半块发霉的饼子。 幼弟懂事,反而劝慰她,很快就能到重新安家之处了,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吗? 元淼不觉得。 自祖父父亲母亲死后,她和弟弟便没有家了。余下的这些族人们非但不能庇护她和幼弟,反而因为父亲和祖父曾经的错误决定,而在当下这难以忍受的困境之中,越发地怨恨她和弟弟。 想到一路上的听闻,元淼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江都。 幼弟说:【阿姊,可是那里有倭兵!】 她说:【可是那里也有常刺史。】 所以她带着幼弟偷偷跑掉了。 元家也没人来追他们。 真正的艰难,都在去往江都的路上。 元淼未提途中不易,只再次含泪向常岁宁跪了下去:“……我亦粗识些大字,什么事都愿做,什么东西都能学!只求大人予我与幼弟一个容身之所!” 第390章 “守好”、“守富” 什么士族出身的清贵傲骨,这一路上早被碾碎了。 况且,面前的人是她的恩人,是救过她,也间接救过元家的恩人,无论对方答应与否,她都并不觉得自己这两跪是屈辱的。 元淼将头叩在地上时,只听头顶上方的声音问道:“会算账吗?” “会!”男孩子答道:“我阿姊的帐,算得族中第一好!” 士族嫡女,为日后嫁人执掌中馈做准备,自幼学习理家算账,乃是最基本之事,而元淼比之常人又多两分聪慧。 常岁宁看向男孩:“你叫什么?” 刚满十岁的男孩身材瘦小,脊背却挺直,此刻抬手执礼,并不回避断指,正色道:“回刺史大人,小子元灏,字无际。” 他曾亲眼见到祖父与父母在严刑拷打下离世,他怨恨那个剁下了他的手指,逼杀了他家人的韩国公李献,也曾无差别地怨恨朝廷与各处官员。 但阿姊告诉他,这位新任江都刺史,曾救过阿姊,也正是因为这位常刺史,荥阳郑潮伯父才得以大义灭亲,扭转局势,间接救下元家余下族人。 路上,他也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位常刺史的传闻,好的,坏的都有。 但自入淮南道后,这一路来,便只剩下好的了——大家都说她是好官,且是很厉害的好官。 他也想变得厉害一些,以期能够保护这世上仅剩下的亲人,他的阿姊。 此刻,元灏答话罢,微仰首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比寻常十七岁的女子生得更加高挑,身形挺拔如竹,在宽大官袍下稍显单薄却半点也不纤弱,她穿着绯色的刺史官服,其肩上刺绣章纹所用的彩色丝线纹路流畅,在午后的日光下闪动着粼粼之光。 她问:“元灏,元淼……你们都五行缺水吗?” 元灏愣了一下。 “那便来对了。”常岁宁露出一丝笑意:“江都最不缺的就是水了。” 仍跪在原处的元淼怔然,这是答应留下他们姐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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