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冷 (第1/1页)
小诊所的大部分病人是附近的法国人,当然也有黑头发黑眼睛的华人,他们中有的是组织在巴黎的线人和行动人员,身份多种多样——码头工老周、杂货店员阿明、海员小林、还有几个不常来的留学生和中餐馆厨师。 女孩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两支钢笔。一支灌着普通墨水,用来开“每日叁次,饭后服用”这样的医嘱;另一支藏着柠檬汁,字迹只会在加热下显现,现在她正用后者在给老周的处方上标注:“2.21,马赛港,钨矿石,波尔多号” 这些纸条最后都会变成一个个的“事故”。 老周把纸条塞进口袋,几天后的马赛港,货轮波尔多号的起重机钢索“意外”断裂,成吨的钨矿石沉入海底。阿明把药方转交给里昂火车站的修理工,隔日货运车厢无故起火,关东军订购的几十万马克橡胶被燃为灰烬。 偶尔处方单上会出现特殊符号。比如今天给小林开的胃药单子上画着个星号,这意味着需要额外爆破支持,下周,日本军舰樱花丸将经历锅炉爆炸,上面满载的石油永远到达不了上海港。 与正面战场的交锋相比,这个隐蔽战线太过渺小,其作用当然也不能立竿见影地通过死亡人数反应出来,可正是这一点点对日军后勤补给的破坏,支持了远东战场的盟军力量与敌人的正面拼杀。 当然,俞琬的病人里也时不时会来几个德国军官,每次看到那灰绿的军服,她都会晃一下神。 —————— 在巴黎十六区的福煦大街上,一幢幢新古典主义别墅蛰伏在塞纳河畔。这里早在上世纪就吸引了贵族富贾入住,帝国占领巴黎后将不少纳粹军事机构安置于此,故而也不时有军车呼啸而过。 而这条街的347号,一座石头大宅在前主人拉法耶特伯爵一家被赶走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住宅前是修剪得极具几何感的花园,入了夜,落地窗前透出光来,纱帘后一个人的剪影被拉得极长。 克莱恩指尖夹了根烟,他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皱眉看着这一桌子他的法国新厨师做的德国菜。 “上校,这是今天的晚餐,都是按照德国菜谱烹饪的。”皮埃尔脸上堆着讨好,心里却在腹诽:天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一个莫里斯酒店出来的大厨做粗鄙的德国菜,那能叫美食吗?不过是吃食罢了。 男人视线定格在第一道菜——烤猪肘。他刚试着咬了一口,本该黄金酥脆的外皮又软又粘,里面的肉也是带着血丝的夹生状态,显然这厨师是以法式低温慢烤才搞成这副模样。 然后是那盘苹果卷,这卖相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明明该层次分明卷起的面皮被他做成了法式千层酥,最后就连这法式红酒烩牛肉,也没有女孩那时给自己做的那种加了迷迭香的浓郁口味。 把厨师轰走后,空旷的大宅重又恢复寂静。 克莱恩深深抽了口烟。身为帝国军人,他并非是个对食物有任何要求的人,在战场的日常就是黑面包罐头加土豆。可看到这一道道菜,他就不由得想起在华沙女孩在厨房里为自己忙出忙进的身影。不由得去比较,去怀念。 在她走之后的无数个夜晚,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总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出神,眼前总浮现出女孩坐在对面吃饭时的样子——总是那么细嚼慢咽的,喝汤时还会先吹凉了,再和林间喝水的小鹿似的这么小口小口咽下去。 他有时不得不承认,他怀念的并不是她做菜的味道,而是有她坐在身旁,单单是看她吃饭,一抬眼就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就能得到一种久违的安适与放松。 雪又开始下了,整条大街很快被染成一片素白。 在丽兹的最后那几夜,也是这样的雪。他抱着她,饶是有了困意也舍不得阖眼,他喜欢看她睡着时的样子,浓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呼吸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她总爱蜷在他怀里睡,有时她嫌他体温太高,会迷迷糊糊地推他,小声嘟囔着“热”,可没过多久又会无意识地靠回来,像只贪暖的猫。 不知道她现在睡了吗?会不会冷? 巴黎的春夜这样漫长,她的小诊所里有没有足够的暖气?她睡觉总爱踢被子,以前在华沙时,他半夜醒来总要替她重新盖好。现在没人帮她掖被角,她会不会冻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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